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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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拖过正打算飞奔去看电视的豆豆：“刘心怡！你给我把鞋子放放好！”
她直呼其名的吼声把小朋友镇住了,豆豆小心地看看妈妈,又看看奶奶,见奶奶虽然生气，却不敢在爷爷面前嚷嚷了,便知道此刻的局面是妈妈控制的。她这个小人精儿，蹑手蹑脚从叉着腰的妈妈身边穿过去，把飞得东一只、西一只的红色小皮鞋捡好，整齐地摆放在鞋柜里,又规规矩矩换了拖鞋。
小家伙整理完毕,小心地又看了妈妈一眼,见她脸上虽然仍有薄怒,到底不会殃及池鱼了，才赶紧奔到沙发前,一声不吱去抢爷爷的遥控器了。
一物降一物,刚刚在家里俩成年女人面前摆尽了大爷姿态的公公，对小孙女毫无抵御能力,乖乖缴械投降，把遥控器交了出来，《马大帅》戛然而止,电视机响起了《小猪佩奇》的声音,接着是豆豆“咯咯咯”的笑声。
婆婆嘟囔着：“家里又不是没保姆……放鞋子这种事还让豆豆做……”
赵鸢换了一双软拖鞋，松弛下来的脚又是一阵锐痛。她从橱里拿了纱布和碘酊,一言不发,一瘸一拐地上楼换药。
换完药她也一点都不想下楼,连可爱的小女儿都不想见——女儿被公公婆婆教养得全无礼仪，她一向费的心血只消公母俩一顿乱教，立刻就成了零。此刻无尽的挫败感蒙蔽着赵鸢，使得她只想一个人闷闷地静一静。
静下来，或许还能想到石清源。
她无聊地盘弄着手机，刷朋友圈，“清水源泉”的朋友圈发布为零——大概因为这是他小号的缘故。他的大号倒是有发布，但基本是院系新闻和一些建筑设计类的文章推送，一篇私人生活的内容都没有。
想着他此刻大概在小会议室和几位专家学者交流设计新思潮，再过一会儿又会在酒桌上和这些人挥斥方遒，宛如古典里那样的风流才子——她心里越发堵得憋闷，本来，她也有这样的机会，走到一个她从来没有进入的领域，她心向往之却一直没有机会的领域。
所以，即便是机会来了，但因为她一地鸡毛的家庭生活，她依然错过了。
赵鸢想着就悲从中来，扔下手机，伏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不知何时，刘建军下班到家，大概在门口就被他妈妈拦住告状了。赵鸢听见婆婆“窸窸窣窣”告状的声音，也听见刘建军不耐烦地“嗯”“哦”敷衍。
过了一会儿，刘建军上楼找她，看见她伏在枕头里哭，原本要责备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问：“咦，怎么了啊？”
赵鸢愤恨地一扭身，不肯理睬。
刘建军见她娇嗔的样子，还有脱了宽松斗篷外套后裹着紧身裙的曼妙身材，更是只剩了哄她：“哦哟，怎么生那么大气啊？谁啊，惹我们家宝贝？来来来，老公抱抱。”
赵鸢拧了他腿上的肥肉一把，气哼哼说：“你少猪鼻子插葱——装相！还不就是你气我的？”
刘建军颇感冤枉——刚刚听他老娘告状，大概是婆媳间有了什么口角，怎么脏水又泼他这儿来了？
赵鸢说：“我今天脚受伤了，叫你接个女儿你都不肯！现在是我忍着疼接孩子，接晚了还要挨说——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啊？！”
刘建军这才算明白过来，抱着她揉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主要今天实在是太忙了，你想想你老公要挣钱给你花，你也该体谅嘛。”
“谁稀罕你的臭钱！”赵鸢“咚”地打他一拳，又伏在枕头上哭。
刘建军笑嘻嘻说：“我知道你不稀罕，不过呢，要心情好一点，买个好包包、好首饰也是值得的。喜欢上什么，只管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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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回眸瞪着他，终于收了泪冷笑道：“果然是‘包你满意’，你用这招哄了多少女孩子啊？”
刘建军收了笑意。
赵鸢继续冷笑：“不好意思，我没那么俗气，一万块的包，一百块的包，我没觉得哪个提了我的身价。我今天不高兴，是觉得我自打跟了你，事业上就全没了，相夫教子兢兢业业的，人家也觉得我是在家吃闲饭的！”
刘建军沉下脸说：“赵鸢，你够了啊！你以为你这个破二本的学历还能有什么事业？！能给我刘家相夫教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你去世的爹妈在天上保佑你你才得来的福气！不然，就我们公司都嫌你文化低，水平差！要不是我……”
赵鸢从枕头上看他：他仰着那张脸，颊上的肉垂下来，下巴有三层之多，然而踌躇满志，睥睨着她，用言语鄙视她，仿佛当年他给她恩典简拔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又蒙他恩典临幸并纳娶了她，才有她今天“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应当跪叩他赐予的一切，包括他母亲给予她的侮辱。
果然，他紧接着就说：“不是我要说你，你看看，咱妈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帮你带孩子、拾掇这个家，你还不孝顺老人！我妈生我养我，对我有恩的，我是懂感恩的！你呢，你懂不懂感恩？嗯？！”
赵鸢不可思议，最后竟然“呵呵”笑了笑，问：“她对我有什么恩呢？”
刘建军恼羞成怒：“我对你还有恩呢！”
“那我为你生了女儿，是不是也可以说对你有恩了？”
刘建军愣了愣，不屑道：“那还是等你生了儿子再来说这个话吧！”
楼下，阿姨大声喊：“吃饭了！”
刘建军一骨碌起身，不耐烦说：“起来，先吃晚饭，好好和我妈说两句好话，打个招呼，别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
赵鸢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锉出来的“吱嘎”声。她见刘建军翻身起来蹬拖鞋，咬着牙说：“我作？刘建军，自打你回家，一句都没问过自己老婆受伤的脚，一句都没体谅你老婆今天受的委屈，一个‘感恩’，一个‘作’，好大两顶屎盆子扣给我！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我今天吃了你家的饭？！”
她声音高得尖锐。刘建军亦恼火了，狠狠一拍床帮：“妈的，你今天神经病啊？！老子在公司累了一天了，回来装孙子又是哄妈又是哄你，我累不累啊？！女人怎么这么他妈难缠啊！你爱吃不吃吧！”
他转身下了楼。
保姆在问：“咦，豆豆妈妈呢？”
刘建军怒声：“她不吃，就饿着好了！”
婆婆相机道：“脾气大是大得来！天天都要看她的脸色——喏，今天你也瞧见了吧？！”
还故意提高嗓门：“会下蛋的漂亮母鸡哪里没有？给她点脸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哟！吓唬谁了呀？”
豆豆在怯生生问：“爸爸，我妈妈呢？”
婆婆假意哄着：“你妈妈今天脾气大着呢，你可别学她。女人家贤惠柔顺是第一位的。”
公公也道：“这倒是的。妻贤夫祸少，唉，这个家哟！……”
豆豆带着哭腔：“爸爸，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没死！”婆婆不耐烦了。
豆豆“哇”地哭起来。刚刚就听见了父母吵架，豆豆虽然娇气，其实脑子精灵，什么都懂，此刻害怕的负面情绪积聚起来，小小的人儿几近崩溃了。
赵鸢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飞奔到楼下，一把抱住女儿，披头散发几乎是怒吼起来：“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孩子的感受？！”
婆婆阴阳怪气说：“那你干嘛去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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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就倒床上睡了，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带了孩子，倒变成我们不照顾孩子了？”
鸡同鸭讲。赵鸢不想再和这个老女人争执，觉得她简直比今天公交车上踩裂她大脚趾甲的那个老女人还要可恶！
她抱着女儿说：“豆豆，走，我们出去吃饭。妈带你吃好吃的。”
由妈妈带大的豆豆，骨子里是跟妈妈亲，抱着妈妈的脖子，眼睛里都是泪水，轻软地叫着“妈妈……妈妈”，然后点点头，也不想再在家里呆下去。
赵鸢的赤脚穿进她最软的豆豆鞋里，趾尖还是刀割一样的剧痛。她咬着牙，牵着女儿的小手，昂然出了家门。
婆婆犹自在身后说：“走啊！看你走到哪里去！”
刺她赵鸢没爹没妈，没娘家可以回了。
女儿到底是孩子，一个肯德基套餐就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小家伙啃着鸡腿，玩着套餐里赠送的塑料玩偶，脸颊边还沾着番茄酱，睫毛是湿的，笑容倒又浮现在酒窝里了：“妈妈，妈妈，这个Kitty猫好不好看？”
赵鸢全无胃口，看着女儿吃得欢快的模样，勉强笑了笑：“好看啊。”
豆豆于是继续边啃鸡腿，边把Kitty猫攥在手心里。
赵鸢拣了一根薯条，可是吃进嘴只觉得又干又柴，嚼了好久都咽不下去，只好拿可乐冲下了肚子，接着，可乐又在她胃里腾起酸，顿时一阵阵气往嗓子里涌，肚子里像坠着老大的石头疙瘩，难受得不行。
赵鸢只能等胃自己平复，然而再也没有丝毫吃东西的情绪。她瞥了女儿一眼，拿出手机。
正好在朋友圈里看见邓红梨晒晚餐，这家伙实在会享福，烛光晚餐，烤得带血丝的厚切牛排，亮晶晶的红酒，还有提拉米苏，不知道又在那里浪。赵鸢给她点赞之后，又私聊道：【我现在也好想离婚嘤嘤嘤……】
邓红梨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哈？！】
赵鸢发个哭脸过去：【日子过得太没劲了！】
邓红梨这次很快回复：【喂，别秀恩爱啊！夫妻吵架难免的，你们这样的神仙眷侣还离婚，我不是早该踩烂民政局的门槛？！】
赵鸢哭笑不得：【友谊的小船要翻了啊！说好的理解万岁呢？】
邓红梨说：【哎呀呀，亲，要是我现在在江洲，我一定立马杀过来做你的垃圾桶，听你倾诉。但是我现在不在。但是要我怎么帮你，你开口就是！】
赵鸢想了想，好像也没啥好倾诉的，真的就是家里的那些鸡毛蒜皮、是是非非，想着觉得是大事儿，说出来又都是小事儿。
她只能回复：【不用啦，看你这会儿挺高兴的，我不能这么拉朋友下水啊。牛排看着不错，慢慢享用吧。】
邓红梨回复：【要是在江洲，我一定给你打包份牛排回来。亲，我明天回江洲，下班后找你聊聊？】
邓红梨真是够朋友！赵鸢回了个笑脸，以及一个“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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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呼其名的吼声把小朋友镇住了,豆豆小心地看看妈妈,又看看奶奶,见奶奶虽然生气，却不敢在爷爷面前嚷嚷了,便知道此刻的局面是妈妈控制的。她这个小人精儿，蹑手蹑脚从叉着腰的妈妈身边穿过去，把飞得东一只、西一只的红色小皮鞋捡好，整齐地摆放在鞋柜里,又规规矩矩换了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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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嘟囔着：“家里又不是没保姆……放鞋子这种事还让豆豆做……”
赵鸢换了一双软拖鞋，松弛下来的脚又是一阵锐痛。她从橱里拿了纱布和碘酊,一言不发,一瘸一拐地上楼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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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是机会来了，但因为她一地鸡毛的家庭生活，她依然错过了。
赵鸢想着就悲从中来，扔下手机，伏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不知何时，刘建军下班到家，大概在门口就被他妈妈拦住告状了。赵鸢听见婆婆“窸窸窣窣”告状的声音，也听见刘建军不耐烦地“嗯”“哦”敷衍。
过了一会儿，刘建军上楼找她，看见她伏在枕头里哭，原本要责备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问：“咦，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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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说：“我今天脚受伤了，叫你接个女儿你都不肯！现在是我忍着疼接孩子，接晚了还要挨说——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啊？！”
刘建军这才算明白过来，抱着她揉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主要今天实在是太忙了，你想想你老公要挣钱给你花，你也该体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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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沉下脸说：“赵鸢，你够了啊！你以为你这个破二本的学历还能有什么事业？！能给我刘家相夫教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你去世的爹妈在天上保佑你你才得来的福气！不然，就我们公司都嫌你文化低，水平差！要不是我……”
赵鸢从枕头上看他：他仰着那张脸，颊上的肉垂下来，下巴有三层之多，然而踌躇满志，睥睨着她，用言语鄙视她，仿佛当年他给她恩典简拔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又蒙他恩典临幸并纳娶了她，才有她今天“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应当跪叩他赐予的一切，包括他母亲给予她的侮辱。
果然，他紧接着就说：“不是我要说你，你看看，咱妈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帮你带孩子、拾掇这个家，你还不孝顺老人！我妈生我养我，对我有恩的，我是懂感恩的！你呢，你懂不懂感恩？嗯？！”
赵鸢不可思议，最后竟然“呵呵”笑了笑，问：“她对我有什么恩呢？”
刘建军恼羞成怒：“我对你还有恩呢！”
“那我为你生了女儿，是不是也可以说对你有恩了？”
刘建军愣了愣，不屑道：“那还是等你生了儿子再来说这个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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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高得尖锐。刘建军亦恼火了，狠狠一拍床帮：“妈的，你今天神经病啊？！老子在公司累了一天了，回来装孙子又是哄妈又是哄你，我累不累啊？！女人怎么这么他妈难缠啊！你爱吃不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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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怒声：“她不吃，就饿着好了！”
婆婆相机道：“脾气大是大得来！天天都要看她的脸色——喏，今天你也瞧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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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在怯生生问：“爸爸，我妈妈呢？”
婆婆假意哄着：“你妈妈今天脾气大着呢，你可别学她。女人家贤惠柔顺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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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赤着脚飞奔到楼下，一把抱住女儿，披头散发几乎是怒吼起来：“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孩子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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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想了想，好像也没啥好倾诉的，真的就是家里的那些鸡毛蒜皮、是是非非，想着觉得是大事儿，说出来又都是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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