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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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讲座,赵鸢非常认真地听完了,而且颇有收获。讲座结束前,她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经将近豆豆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了。她赶紧找到阶梯教室外面一个偏僻的角落给丈夫打电话：“建军,你今天忙不忙？”
刘建军在电话里说：“忙着呢，怎么了？”
“你能不能……”赵鸢犹豫了一下，想想孩子他也有义务啊,于是说，“接一下豆豆啊？我今天这里的讲座报告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的脚又受伤了，赶回来挺疼的。”
刘建军沉默了很久：“我这里的工作关系到下一个月的进账，你觉得是你那个名媛沙龙重要，还是我这里的工作重要？嗯？”说得很不客气了。
赵鸢忍着泪意，“哦”了一声又问：“那么，你可不可以让爸妈谁去接一下啊？”
刘建军不耐烦说：“我去开会了,你自己打电话问爸妈嘛。”一声都没问赵鸢的脚怎么样了,反而最后还加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真是的，都忙死了！别什么都来麻烦我好吗？”
赵鸢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心里冰凉凉、空落落的,好一会儿才木木地从手机通讯录里寻到了公公婆婆的电话,分别打了过去。
结果不出她所料,婆婆约了老姐妹跳舞,公公约了老兄弟搓麻将,不仅不肯抽空来接豆豆,反而埋怨赵鸢不早点通知,他们决不能放掉和老姐妹、老兄弟之间的邀约，而替儿媳妇接一下小孩。
赵鸢埋怨都没地方埋怨。
不错，孩子是她生的，她有义务带孩子、接送孩子，可此时怨毒还是油然而生起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却始终是不被在乎的那个，是可以呼来喝去的那个，是不应该被体谅的那个。
她茫然地靠着阶梯教室外面的瓷砖墙壁，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寒冷入骨。握着的手机不断震动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显示是“清水源泉”的语音请求，她赶紧接听了，话音里还有些颤音：“喂……”
石清源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不失冷静，在问：“你在哪儿呢？”
“就在阶梯教室外面。”赵鸢说，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
石清源说：“刚刚做讲座的韩教授正在回答学生的提问，五分钟以后讲座结束，他会到系会议室和部分老师和优秀研究生面谈，晚上是系里请他们吃饭。我在会议室给你留了个位置，你可以考虑一下和他交流些什么。晚上也一起吃饭吧，饭桌上气氛更活泛，这种搞艺术的人，几杯酒下肚，什么话都好讲，你可以好好跟他谈你工作室未来的设想。”
赵鸢忍着即将喷涌的泪水，说：“不好意思，我要接小孩去了。后面的活动不能参加了。”
那边冷了一会儿，终于问：“为什么？是不是我今天哪里不到位，你生气了？”
赵鸢急忙摇摇头，而后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又说：“不是的！我刚刚给家里打了电话，实在没有人有空接孩子，我得走了，不然，又是我的大罪。”
“那，晚上呢？”那边还犹带着一些希冀。
赵鸢几乎可以想见，晚上必然是在刘建军的电话声和公公婆婆看电视的声音里，她陪着孩子完成作业、念英语、读绘本、洗洗刷刷再哄睡。这是她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生活，她一旦回到家里，没有特殊情况很难出门。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也去不了，抱歉。”而后几近哽咽了：“对不起……清源……我太不好意思了！”
石清源在电话那头安慰她说：“没事，以后还有机会呢。家庭为重，我理解的。”
又体贴地说：“你脚受伤了，怎么回去呢？”
赵鸢说：“我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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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源叹息了一声：“好吧，路上慢点，当心你的脚。”
从建筑系大楼走到校门口的路上，赵鸢像刚刚拥有双腿、浮出水面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跟走在刀尖似的疼痛。可是小美人鱼带着爱和希望忍受疼痛，她却是带着怨与无望忍受疼痛。
路边的梧桐刚刚长出嫩绿的叶片，在艳阳天下“沙沙”地摇动着，赵鸢却觉得那阳光刺眼，泪水总是忍不住地要往外涌，脚趾的疼仿佛反而成了她无端流泪的借口——即便这借口只是她自己骗自己而已。
赵鸢拖着伤脚赶到幼儿园时已经迟到了。
豆豆抽泣着，被她的老师带在传达室。老师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了，不仅没有哄劝小朋友，反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时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像在抱怨什么。
“对不起老师！”赵鸢下了车，顾不得脚疼，飞奔过去，连连打招呼，“今天路上不小心受伤了，过来晚了。”
她有些一瘸一拐的，老师也不好怪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说呢！豆豆妈妈是全职太太，有的是时间，怎么还迟到？我等会儿倒没什么，豆豆都哭了好久了，以为妈妈不要她了。”
豆豆于是哭得更抽抽噎噎的了。
赵鸢陪着笑脸，一再道歉打招呼，老师也急着下班，说了声“没关系，难得的嘛。”就往里走。
赵鸢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真不是全职太太，我有自己的工作的。”
“哦。”老师不由又回了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豆豆一眼，笑道，“豆豆不了解妈妈的工作啊。”
豆豆正是生气不服的时候，挂着一脸的眼泪鼻涕，说：“奶奶说妈妈不上班在家吃闲饭还吃不安生！”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赵鸢的脸红了白、白了绿，一时间变幻了好几种颜色，尴尬得无地自容。
连豆豆的老师都不好意思了，对豆豆说：“豆豆，妈妈是有工作的，你今天好好问妈妈，了解了解妈妈的工作啊！”然后抱歉地望了赵鸢一眼。
赵鸢只能陪笑着说：“没关系，孩子不懂，童言无忌。她看我每天都能接送她，以为我不上班，其实我是SOHO一族，有个小工作室，自己做点设计。”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改天设计点小玩意儿给老师们戴着玩玩。”
老师推脱一番，然后点评了几句豆豆近来的表现——小家伙在家娇气，在幼儿园就显得能力有些跟不上了，赵鸢心里又急，好容易才和老师道了再见，又拖着伤脚走了一会儿，在马路边站了二十分钟才叫到车。
豆豆抱怨着：“讨厌死了！你怎么不开车呀！等打车等了好久呀！我脚都酸了！”
赵鸢正一肚子的没好气，顿时骂道：“站这么一会儿怎么了？！老师都说了你娇气，果然没说错！都上大班了，穿衣吃饭还是全班最慢！上次大家抢做值日生，只有你在班上瞎说什么‘没文化的人才扫地呢！’谁教你的呀？！”
豆豆不服气，顶撞道：“奶奶说的呀！奶奶说，爸爸就是从小听话学习好，长大才当大老板，才有钱；学习不好的人就只能扫马路、收废品、捡垃圾，就是没出息、叫人瞧不起的二百五！”
赵鸢扶额：这些老人家自己目光短浅也就罢了，还教孩子这些！豆豆这番言论，怎么融入集体啊？
她耐着性子说：“不能这么说的！扫马路、收废品也是职业，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同学们当值日生是为班级服务，那可是荣耀啊！你下次也要争取！”
豆豆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翻，赵鸢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想抽她。
回到家，果然电视机开得山响。赵鸢的婆婆跳舞的服装还没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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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见孙女回来，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一样：“哎哟我的乖孙女儿回来了？今天回来晚了嘛？肚子饿不饿？”
豆豆正和妈妈赌气中，气呼呼一甩小书包，又气呼呼把小鞋子踢得飞起半天高，“砰”地两声再落回地面。她说：“饿死了！饿死了！今天一点不开心，妈妈来得好晚好晚好晚！”
婆婆给心疼的，捧着豆豆的小脸蛋：“哎哟我的小孙女可吃苦了！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妈妈啊！把我小孙女给饿的！”
赵鸢气不打一处来：“妈，她中午不好好吃饭，这会儿才四点三刻，饿了也活该！”
婆婆本来正有意见中，听媳妇居然还顶撞，顿时恼了，这下火力直接开到了赵鸢那里：“你整天东逛西逛的忙什么呢？她中午不好好吃饭，你赶紧地等放学给她带回来吃点好的呀！小孩子哪经得起这么饿？说你不负责任你还不服气啊？孩子饿出毛病了横竖她不跟你姓赵是吧？！”
“妈，哪有这么说话的！”赵鸢也直给她冲回去了，“孩子是我的——随她姓什么都是我的。我今天脚受伤了，走路疼得刀割似的，又不是故意迟去接她的——谁叫没人能帮我呢？”
“你这是怪我咯？！”婆婆嗓门顿时大了。
倒是公公不耐烦地喊道：“妈的x烦死了！让不让老子看电视了？要吵出去吵！女人就他妈叽叽歪歪的！”
婆婆顿时噤声儿，愤愤地瞪了赵鸢一眼。
※※※※※※※※※※※※※※※※※※※※
赵鸢的生活，大概是缓慢的窒息感；所以，很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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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在电话里说：“忙着呢，怎么了？”
“你能不能……”赵鸢犹豫了一下，想想孩子他也有义务啊,于是说，“接一下豆豆啊？我今天这里的讲座报告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的脚又受伤了，赶回来挺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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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不耐烦说：“我去开会了,你自己打电话问爸妈嘛。”一声都没问赵鸢的脚怎么样了,反而最后还加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真是的，都忙死了！别什么都来麻烦我好吗？”
赵鸢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心里冰凉凉、空落落的,好一会儿才木木地从手机通讯录里寻到了公公婆婆的电话,分别打了过去。
结果不出她所料,婆婆约了老姐妹跳舞,公公约了老兄弟搓麻将,不仅不肯抽空来接豆豆,反而埋怨赵鸢不早点通知,他们决不能放掉和老姐妹、老兄弟之间的邀约，而替儿媳妇接一下小孩。
赵鸢埋怨都没地方埋怨。
不错，孩子是她生的，她有义务带孩子、接送孩子，可此时怨毒还是油然而生起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却始终是不被在乎的那个，是可以呼来喝去的那个，是不应该被体谅的那个。
她茫然地靠着阶梯教室外面的瓷砖墙壁，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寒冷入骨。握着的手机不断震动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显示是“清水源泉”的语音请求，她赶紧接听了，话音里还有些颤音：“喂……”
石清源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不失冷静，在问：“你在哪儿呢？”
“就在阶梯教室外面。”赵鸢说，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
石清源说：“刚刚做讲座的韩教授正在回答学生的提问，五分钟以后讲座结束，他会到系会议室和部分老师和优秀研究生面谈，晚上是系里请他们吃饭。我在会议室给你留了个位置，你可以考虑一下和他交流些什么。晚上也一起吃饭吧，饭桌上气氛更活泛，这种搞艺术的人，几杯酒下肚，什么话都好讲，你可以好好跟他谈你工作室未来的设想。”
赵鸢忍着即将喷涌的泪水，说：“不好意思，我要接小孩去了。后面的活动不能参加了。”
那边冷了一会儿，终于问：“为什么？是不是我今天哪里不到位，你生气了？”
赵鸢急忙摇摇头，而后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又说：“不是的！我刚刚给家里打了电话，实在没有人有空接孩子，我得走了，不然，又是我的大罪。”
“那，晚上呢？”那边还犹带着一些希冀。
赵鸢几乎可以想见，晚上必然是在刘建军的电话声和公公婆婆看电视的声音里，她陪着孩子完成作业、念英语、读绘本、洗洗刷刷再哄睡。这是她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生活，她一旦回到家里，没有特殊情况很难出门。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也去不了，抱歉。”而后几近哽咽了：“对不起……清源……我太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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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梧桐刚刚长出嫩绿的叶片，在艳阳天下“沙沙”地摇动着，赵鸢却觉得那阳光刺眼，泪水总是忍不住地要往外涌，脚趾的疼仿佛反而成了她无端流泪的借口——即便这借口只是她自己骗自己而已。
赵鸢拖着伤脚赶到幼儿园时已经迟到了。
豆豆抽泣着，被她的老师带在传达室。老师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了，不仅没有哄劝小朋友，反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时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像在抱怨什么。
“对不起老师！”赵鸢下了车，顾不得脚疼，飞奔过去，连连打招呼，“今天路上不小心受伤了，过来晚了。”
她有些一瘸一拐的，老师也不好怪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说呢！豆豆妈妈是全职太太，有的是时间，怎么还迟到？我等会儿倒没什么，豆豆都哭了好久了，以为妈妈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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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陪着笑脸，一再道歉打招呼，老师也急着下班，说了声“没关系，难得的嘛。”就往里走。
赵鸢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过，我还真不是全职太太，我有自己的工作的。”
“哦。”老师不由又回了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豆豆一眼，笑道，“豆豆不了解妈妈的工作啊。”
豆豆正是生气不服的时候，挂着一脸的眼泪鼻涕，说：“奶奶说妈妈不上班在家吃闲饭还吃不安生！”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赵鸢的脸红了白、白了绿，一时间变幻了好几种颜色，尴尬得无地自容。
连豆豆的老师都不好意思了，对豆豆说：“豆豆，妈妈是有工作的，你今天好好问妈妈，了解了解妈妈的工作啊！”然后抱歉地望了赵鸢一眼。
赵鸢只能陪笑着说：“没关系，孩子不懂，童言无忌。她看我每天都能接送她，以为我不上班，其实我是SOHO一族，有个小工作室，自己做点设计。”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改天设计点小玩意儿给老师们戴着玩玩。”
老师推脱一番，然后点评了几句豆豆近来的表现——小家伙在家娇气，在幼儿园就显得能力有些跟不上了，赵鸢心里又急，好容易才和老师道了再见，又拖着伤脚走了一会儿，在马路边站了二十分钟才叫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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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鸢正一肚子的没好气，顿时骂道：“站这么一会儿怎么了？！老师都说了你娇气，果然没说错！都上大班了，穿衣吃饭还是全班最慢！上次大家抢做值日生，只有你在班上瞎说什么‘没文化的人才扫地呢！’谁教你的呀？！”
豆豆不服气，顶撞道：“奶奶说的呀！奶奶说，爸爸就是从小听话学习好，长大才当大老板，才有钱；学习不好的人就只能扫马路、收废品、捡垃圾，就是没出息、叫人瞧不起的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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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耐着性子说：“不能这么说的！扫马路、收废品也是职业，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同学们当值日生是为班级服务，那可是荣耀啊！你下次也要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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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给心疼的，捧着豆豆的小脸蛋：“哎哟我的小孙女可吃苦了！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妈妈啊！把我小孙女给饿的！”
赵鸢气不打一处来：“妈，她中午不好好吃饭，这会儿才四点三刻，饿了也活该！”
婆婆本来正有意见中，听媳妇居然还顶撞，顿时恼了，这下火力直接开到了赵鸢那里：“你整天东逛西逛的忙什么呢？她中午不好好吃饭，你赶紧地等放学给她带回来吃点好的呀！小孩子哪经得起这么饿？说你不负责任你还不服气啊？孩子饿出毛病了横竖她不跟你姓赵是吧？！”
“妈，哪有这么说话的！”赵鸢也直给她冲回去了，“孩子是我的——随她姓什么都是我的。我今天脚受伤了，走路疼得刀割似的，又不是故意迟去接她的——谁叫没人能帮我呢？”
“你这是怪我咯？！”婆婆嗓门顿时大了。
倒是公公不耐烦地喊道：“妈的x烦死了！让不让老子看电视了？要吵出去吵！女人就他妈叽叽歪歪的！”
婆婆顿时噤声儿，愤愤地瞪了赵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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