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见鬼_筵席以外【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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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见鬼

  离开之前,赵白河还去了趟外婆那儿。

  这是临时起意,香火纸钱什么的他完全没准备。坑井已经被严严实实封死了,褐棕的新土外,整齐砌了一圈矮矮的白砖,在这一片小山头上,是最新、最漂亮的一座坟茔。

  定做的大理石墓碑也已经立好。碑石正中是刷金的“万古长存”四个大字,而往下孙辈那一列,自己和周檐的名字被紧挨着刻在了一起。

  赵白河伸手轻抚上墓碑,深深阴刻进去的名字没有抛光,粗粝、冰凉、凝着清晨的水汽,端端正正,清清楚楚。

  他们就该被刻在一起。

  像一份证明,也像一道枷锁,万古长存。

  回了老屋院坝,赵白河坐进面包车驾驶座。他今天还有事,于是招呼也没打声,便混入薄雾匆匆一人驶离了老家。

  从老家离开的这条水泥路没修几年,就已经坏得七穿八洞、坑坑洼洼。赵白河左手夹着点燃的烟半吊在窗外,右手漫不经心把住方向盘上沿,透过满是划痕的前玻璃看路。

  公路很长一段都傍着河流。冬阳一点点升起,喷红的、仓皇的朝霞之下,迢遥的河也被烧燃似的,啸鸣的碎浪,迸着火星,一径迅急奔袭,烈焰腾腾晃人的眼睛。

  不止的颠簸抖得赵白河屁股腰杆直发疼,这路也烂,这车也破,心烦意乱的他大脚油门大脚刹车,后备箱里也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不过一路上,他全想明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就是很讨厌和周檐当这个表兄弟。

  朝夕共处的亲兄弟比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比他们有更多的自由。当了这表兄弟,赵白河觉得自己啥便宜都没捞着,这有名无实的兄弟,这半吊子的血缘,如此不负责任地维系着二人,时不时为他们布下相聚相见的任务,却没留出半点谈情说爱的空间。

  自己和周檐今后绝对还会再见面。

  在谁家的喜事上,在谁家的丧事上,在那些躲不了也逃不开的、大喜或大悲的场合上,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相见,一次又一次,在众人面前扮演一对泯灭情仇的表兄弟,乐呵呵地说:

  “都过去了,那些事情早过去了,各自还有各自的生活,我和他的爱情与矛盾与纠葛,全部都过去了。”

  那被稀释了好几次、飘渺无形到时常被忽略的血脉,如此纤细,却又如此强韧,拘挛紧缩,勒得人一身都是血痕。

  光顾着想事情,赵白河手中的烟一口没抽,在窗外的冷风里就烧到了头。他将方向盘越捏越紧,越捏越用力,手背上爆出一根根青筋。

  该死。真他妈的该死。

  爸不一样,妈不一样,连姓都不一样,到底算哪门子的兄弟?!

  赵白河真是恨死、恨死、恨死这个“表”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抵达目的地花了赵白河大半个上午,他开车从没开得这么累过。

  这是省内一处乡镇市集的街道,在“汽车加水”和“宏发五金”中间,大红色的招牌上黄字印着“小赵饭庄”,右下角还备注着“炒菜、蒸菜,承接各种大小宴席”以及赵白河的电话号码。

  车祸后没多久,他就从邻省酒楼辞了职,其中原因有二。

  一来出院复岗后,他就长期头痛失眠,炒菜也时不时走神。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彻底害上了相思病,总之那股拼命的干劲就像和肋骨一起被车撞断了似的,精神一度萎靡得很。

  二来酒楼换了个老板,革新理念为始于1985的老店唤来生命的第二春。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厅在赵白河住院期间被翻修成了装神弄鬼的轻奢黑金古堡风,第一次回店的他看不清路找不着厨房,直接一头撞上了四面都是镜子的梁柱。

  赵白河骨子里还是传统,实在无法接受自己锅里端出一盘“双椒熟成蜗牛大腹佐羽立云丹酱”,于是便离开酒楼,拿那一年存的小钱回省随便抽彩个乡镇,开了家小饭馆。

  独立经营的小小饭馆生意一般,但也能自给自足。熬了两年,小赵饭庄在当地也积攒了些名气,乡里人都说赵白河是城里退隐的十星米其林轮胎大厨,炒出的菜油水都要更亮一些。

  除此之外,他这辆长安之星面包车也大有来头。盘下门面后,囊中羞涩的赵白河急需一辆代步车采购食材,于是他精挑细选,相中了这辆物美价廉的事故车。

  这车后备箱里藏过尸,一般人碰都不敢碰。但是卖家童叟无欺,不但将那场四年前的分尸惨案开诚布公,还请了第三方道士牵来黑狗当场验车作法。赵白河觉得自己反正命硬镇得住邪,于是整车落地外加驱邪套餐,一口价两千,拿下了这辆发动机上贴着符纸的梦中情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油车、手动挡,赵白河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两年使下来,这车中邪的似乎也只有后备箱门,找隔壁的汽修专家修了好几次,就是修不好。

  赵白河开门,从车上下来往店里走。小赵饭庄的卷帘门半闭着,正月,周边邻居们都还没开店,日照当头的乡镇街道显得怪冷清的。

  砰!!!

  一声巨响,后备箱的箱门猛地就失控弹飞起来。

  合不上的情况时有发生,但莫名其妙自个儿弹开的症状,赵白河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真能闹鬼不成?

  赵白河前后瞅瞅无人的古旧街道。惨白的日光下,阴风贴地扫过,冷得他登时一个哆嗦。他咽咽口水,缩手缩脚静步走向灵车的车尾处。

  嘎吱嘎吱!

  伴随着这不自然的声响,面包车突然不规律地上下抖动起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毛玻璃的另一侧窜动!。

  我日他龟儿祖宗!狗道士骗我!真他妈闹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吓得魂飞魄散,扭头拔腿就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猛地从他背后伸来,钳死了他的肩。

  “你又想跑哪儿去?”

  这声音又沉又哑,听得赵白河背脊发麻,他颤栗着、畏惧着、带着惶悚回过头去。

  从身后捏住他肩膀的人,是他表弟。

  是周檐。

  真是见鬼了。

  “周,周檐?”赵白河大吸一口气,声音在发抖。

  “周檐?!你怎么在这?你你你……你怎么跟过来的?!”赵白河宁愿相信后备箱闹鬼,也不曾想过日思夜想的表弟会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车里蹦出来。

  周檐看着赵白河的脸,只随口回了句:“你车后门忘锁了。”

  表弟死盯自己的眼神比恶灵还要怨上好几十倍,着实将赵白河吓得不轻:“……我不是这个意思,那玩意儿,那后门它根本就锁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檐不再管赵白河念些什么屁话,另一只冰凉的大手也逮住表哥的肩膀,砰的一声,将赵白河一下猛按在了面包车上。

  “我问你,你这三年,就一直躲在这?”

  就连问话也像纠缠不清的索命鬼。

  赵白河的肩峰骨被攥得好疼,他盯着表弟靠得极近的鼻尖,紧紧抿着的嘴唇,周檐那股清甜的气息,激烈急促地涌来,赵白河只觉得心脏卡在了喉咙中,一下一下跳得当当有声,噎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最开始在邻省,后来就……你,你要干什么……”赵白河话说一半立马就打住了,因为表弟根本不像会耐着性子听故事的样子。此刻的周檐眼里全是“终于逮到你了”的狠劲儿,他一下托住赵白河的后脑勺,嘴唇就要摁上赵白河的嘴唇。

  赵白河赶紧偏过头,结结巴巴转了词:“周檐你先等等,你先冷静一下!”

  “我已经冷静三年了,你还要我怎么冷静?”周檐问他。

  “我,你……”赵白河牙齿直咬舌头,“你,你别着急!你先等——”

  刷啦!

  就在这时,小赵饭庄半关的卷帘门陡然就从内部被人拉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兄弟俩几乎是在巨响发出的同时,双双扭过脸看向饭庄,一前一后亲密相对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变。

  “师傅你回来啦?!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咱赶紧出发吧!”

  门面里钻出个圆脸上缀着雀斑的年轻男子,身后放满了大包小包的食材佐料。

  “师傅,这位是?”陈石疑惑道。

  三人面面相觑,赵白河脑子里也还有点乱。他干脆删繁就简,指指周檐又指指陈石,分别介绍道:

  “这我弟。”

  “这我徒弟。”

  “小赵哥!”陈石热情打起招呼,“小赵哥你好!你好!”

  “他是我表弟!”赵白河不知怎么,突然又乐了,“什么小赵哥,人家姓周!”

  他嚷得理所应当,嚷得大声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周哥!小周哥好!”陈石向着小师叔低头哈腰。

  周檐这才缓缓松开赵白河的肩膀,向陈石点头示好。

  陈石一边傻笑着应答周檐,一边将分尸好的牛肉猪肉鸡肉大袋大袋往面包车空荡宽敞的后备箱里运,再接着是按捆算的白菜青菜和整麻袋的土豆,以及巨大的移动煤气灶和与之相匹配的大黑铁锅。

  赵白河不管忙忙碌碌的徒弟,只重新观察表弟。周檐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前几日那样无波无澜,灼热的目光也冷却下来,淡然打量起小赵饭庄的牌匾,掏出手机,自然而然地就记下了印在牌匾上的、表哥的新电话号码。

  陈石搬完东西,大摇大摆占上了副驾驶,又催:“师傅!走吧!”

  赵白河搓着手指,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大胆上前,拍拍表弟的脸颊,问道周檐:

  “饿了没?”

  “嗯。”周檐轻轻应了声。

  赵白河咧开嘴笑,笑得两眼弯弯。他一把拉开车后门,高声说:“那走,上车!哥带你去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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