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_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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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没理由,就是不许见他。你要是热情无处发泄,你们学校里那些个小男生随你挑随你造,就他不行。”

  孙嘉遇挺大一人,蛮不讲理的时候,也象小孩儿一样急赤白脸,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我摔上卧室的门,赌气一晚上没跟他说话。

  但是安德烈打电话来,我犹豫很久,还是跟他说:“安德烈,我不能和你出去了。”

  他不出声,过很久说一句:“是他不让你见我吧?

  “嗯,他不喜欢看到我跟其他男人交往,他会不高兴。”我胡乱找着理由。

  安德烈似乎在冷笑:“真是这原因吗?不因为我是警察?犯罪科的警察?”

  我被他说中心事,颇有点儿不安,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猜测。

  安德烈问:“他爱你吗?你又真正了解他多少?”

  我回答不出来。

  这是安德烈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以前他绝口不提孙嘉遇的任何事。

  “玫,他配不上你,完全配不上你。你……多保重!”他微不可闻地叹息,轻轻挂上电话。

  一声细微的咔嗒,耳边随即传来嘟嘟声,我握着话筒失神半天。

  遗憾是有的,但我只能这么做。理解不了脚踏两只船的心理,那样踌躇徘徊,只说明一个问题,两个都不爱。

  第六章

  明天啊,我将坐在炉火边忘怀一切,而只把亲爱的人儿看个不停。我们将等待时钟滴嗒作响,从清晨到夜晚,等待午夜让嘈杂的人们散去,那时我们将不会分离。

  ---------------------------------------------------------------------普希金《冬天的道路》

  孙嘉遇的腿伤痊愈,已是三月中旬。北京的街头,此刻应该是新绿初绽,桃花灿烂,奥德萨却依然冰天雪地,但从黑海吹过来的风,已柔和了许多。

  他在张罗人马去喀尔巴阡山,号称今冬最后一次滑雪。两个多月的禁足,几乎把他憋出毛病。

  我劝阻不住,有点生气,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嘟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很有兴致地研究我:“你说,这女的是不是一有了主儿,都变得啰啰嗦嗦的?你才多大呀,怎么跟我妈一样?”

  “讨厌!”我扔下箱子开始罢工,“我不去了,您爱谁谁!”

  “诺瓦瓦利斯卡也不去?”他似早就号准我的脉,慢悠悠地发问。

  我象被捏住七寸,什么也不说了,老老实实重新开工。

  诺瓦瓦利斯卡是乌克兰著名的小城,距离我们要去的喀尔巴阡雪场,只有两百多公里,盛产民间音乐家,我慕名已久。为了这个小城的风情,还是值得跑一趟的。

  出发那天,一行十几辆豪华车,浩浩荡荡穿过市区,沿途的警察犯了迷糊,不知道来了什么重要人物,纷纷举手敬礼,神情庄严而肃穆。

  我在车里笑得直打滚。

  孙嘉遇那辆命运多蹇的宝马,外表早已整修一新,看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痕迹。惟有一块电路板出了问题,只能寄到德国本部调换,为时三个月。

  坏掉的部分,影响的是倒车系统。每次去饭店或卡奇诺,别人扔给门童的是车钥匙,唯有孙嘉遇递上的是小费,因为需要动用人工,把他的车从车位里推进推出。

  所以出发前他死乞白赖地纠缠很久,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方劝动邱伟,同意出借他心爱的四驱越野车。

  到了目的地,我们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英明。

  雪场的缆车是前苏联五十年代的产品,早已破旧不堪,这批人又一个比一个惜命,死活不肯坐缆车,只好一起开车上山顶。

  行到一半出现状况,山路陡峭雪地湿滑难行,其他车都开始四轮空转,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只有我们这部欧宝四驱还算争气,总算能往前走。

  路边看热闹的山民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听到后面一叠声叫“小孙——”,孙嘉遇只好披上大衣,极不情愿地跳下车,站在车队前方观察很久,又拉过一个山民比划半天,取出几张美钞塞他兜里,最后那人点点头走了。

  同伴嘁嘁喳喳问孙嘉遇做什么,他只是装深沉,一句话也不说,惹得那帮人一片笑骂。

  二十分钟后,那个山民带回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全是目测重量二百斤以上的胖子,在孙嘉遇的指挥下,一辆车给分配两个趴在车头上,场面蔚为壮观。

  我忍住笑,睁大眼睛看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结果引掣一响,第一辆车居然缓缓移动。口哨声立刻四起,众人大哗,兴高采烈回自己车上。幸亏都是好车,马力足够强劲,一口气全到了山顶。

  下山的时候我被孙嘉遇忽悠,遭了大罪。

  他骗我:“你不是滑过吗?会刹车不?会拐弯不?会这两样就行了,跟着我,保证你没事儿。”

  我就信了他的话,战兢兢跟在他身边。开始还能齐头并进,几百米之后他越滑越快,我吓得大叫:“慢点儿,你等等我!”

  他象没听见,远远甩开我,不管不顾恣意前行。

  我眼泪都要下来了,脑子稍微一走神,就摔了一跟头,滑雪杖摔出去十几米。

  以前曾在北京南山滑过几次雪,第二次就拼上了中级道,觉得自己运动细胞还行。可我哪儿知道,那是一马平川的人造雪场,鲜少障碍物,天然雪场却处处隐藏着陷阱,我几乎是一路滚下了山坡。

  好容易到了山下,满头满脸都是雪,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腹委屈,真的开始抹眼泪。

  孙嘉遇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特没良心地冷嘲热讽:“没我你不也下来了?摔过这一回,你就出师了!”

  “滚蛋!”我怒火中烧,举起滑雪杖抽打他,“我就没见过你这号男的,你他妈的不是人!”

  旁边人嘻嘻笑着起哄:“马克,你完了,还不赶紧的脱了衣服负荆请罪?”

  我气得要死,好说歹说不肯再来第二次。

  他只好耐着性子和我商量:“在这儿要呆三天,不滑雪你想干什么?”

  “去诺瓦瓦利斯卡。”

  “不行,说好了三天后去的。”

  “我不管,谁让你骗我。”我吊在他身上耍赖,揉搓得他无可奈何。

  他只得和同伴打招呼,第二天吃完中饭,就带着我离开雪场。

  有人提醒一句:“天阴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雪。”

  孙嘉遇抬头看看天色,没有太在意:“不碍事儿,如果顺利,最多三个小时,天黑前就能进城了。”

  但我们走出不远,天空就开始飘下零星雪花,半小时后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雨刮刷刷地划动,却赶不及雪花下落的速度。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和平原,渺无人烟,夏日枝叶繁茂的白桦林,此刻一片荒芜,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们一辆车在荒野中踽踽独行。

  我有点儿害怕:“还要走多久?”

  孙嘉遇努力辨识着前方的道路:“不知道,这雪真有点儿邪乎,路看着也不太对劲啊?”

  我趁机挤兑他:“你迷路了吧?还吹牛呢,说自个儿是GPS。”

  他扭过头,声色俱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人脸翻得倍儿快,真没意思!我撅起嘴把头扭向窗外。

  他从工具箱中翻出地图,还在啰嗦,“我发现自打认识你,就没断过倒霉事儿,回去得找人合合八字,看咱俩是不是命里犯冲?”

  这才是典型的迁怒,我对着窗玻璃做一鬼脸。

  不过他此刻显然是色厉内荏,并没有太多的自信,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不会啊,地图上只有华山一条道。”

  再硬着头皮开出三十多公里,情况越发让人不安。

  不过下午三点,天色暗得象黄昏,能见度只有三米左右。积雪已经没过车轮。耳边除了发动机的声音,还能听到清晰的沙沙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雪花落地的声音,竟如此密集而沉重。通常形容暴雨,是瓢泼或倾盆,这种罕见的暴雪,我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好象天上有人端着一盆雪兜头倒了下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和这没头没脑无穷无尽的白色。

  “难道是世界末日?”我压抑着恐惧问。

  孙嘉遇张开嘴要回答,尚未发出声音,车身猛地一震,就听得轰隆一声,发动机熄了火。

  我的心狂跳几下,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孙嘉遇用力捶着方向盘,骂道:“我靠,真是见了鬼!”

  他跳下车察看,甚至没来得及穿大衣。我抓起羽绒服跟下去,定睛一看,胸口顿时象沾了雪片一样冰凉。

  原来四个车轮都陷入雪堆,被彻底困住,无论如何努力,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手机。”他向我伸出手。

  我摸出手机,显示屏上却没有一点信号,完全的盲区。

  雪依旧下个不停,风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四周一片冰天雪地。我俩面面相觑,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恐惧。

  竟被困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孙嘉遇只穿件薄羊绒衫,嘴唇早已冻得乌青。他爬回司机座用力关上车门,两手哆嗦着点着一支烟。

  “怎么办哪?”我又冷又怕,搂着双肩直打摆子。

  他本来沉着脸,扭脸看我一眼,伸手打开暖风,再回头已是若无其事:“没事儿,太寸了就是。等会儿说不定有路过车,我们搭车就是了。别抖了,怪让人心疼的,真的没事儿。”

  “都怪我,不该闹着今天来……”我呜咽。

  “瞅你那点儿出息吧。”他一脸无奈地按熄香烟,向我伸出手,“过来过来,让我抱抱。”

  我挪过去贴进他怀里:“对不起。”

  “唉,你个傻妞儿。”他叹气,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都这会儿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跟着我总会有办法,咱一对儿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挂着泪花儿吃吃笑出来。

  “能见度这么低,反正走不了,索性等雪停了再说。雪场那帮人今晚联系不上,也会想法儿找我们。乖,别怕别怕!”

  他这个拥抱,令我感到异常的干净纯粹。在这漫天飞雪之间,其中不再隔着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的心稍为安定,略略露出向往之色:“会不会有直升机来营救?”

  他拍着我的脸笑:“想什么呢?你以为拍好莱坞大片呢吧?”

  我想起安德烈曾把黑帮火并当作拍电影的糗事,忍不住笑出来。

  “傻乐什么?”他问。

  我把安德烈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他几乎笑出眼泪:“这傻小子,和你真是一对儿!”

  我扁扁嘴:“你忘了跟人争风吃醋的时候了。”

  他仰起脸,很久没有说话,笑得有点奇怪,过一会儿摸摸我的头发:“赵玫,问你个事儿。”

  “嗯,问就问呗,你怎么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我从他怀里坐起来。

  “我这个人吧,又好色又没责任心,也一点儿不会甜言蜜语,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他还真坦白,可说得也真对。我侧头想一想:“不知道,也许上辈子欠你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有点意外。窗外风卷着雪花扑打在玻璃上,暖风呼呼吹出来,我觉得颇有些荡气回肠,自己先被自己感动了。

  并不是刻意讨好他。我是真的糊涂。

  他并没有追问,反而放平座椅躺下去,“有点累,让我躺会儿。”

  半天听不到他说话,我以为他已睡着。他却突然睁开眼睛,非常地不甘心:“不是因为我英俊潇洒,风流多金?”

  我说:“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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