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大公子,别哭_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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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大公子,别哭

  第177章大公子,别哭

  十一身上的血看起来瘆人,他自己只是手臂有些皮外伤而已,加之到底年轻,不够沉得住气,见到裴宥才终于冷静一些。

  “袭击梵姑娘的人马潜伏在慈恩寺回京城的路上,应该是午时见梵姑娘出城,便着手埋伏。”两人由工部往外走,十一跟在裴宥身侧低声回禀,“温大人那边是在由鸿胪寺到温府的路上,应该是刻意选在同一日。”

  “温大人如何?”裴宥沉声道。

  “无碍,只受了些惊吓,已经着人送回温府了。”十一道。

  不止梧桐巷暗卫们跟了大半年,温大人那边,是从夫人未嫁到国公府时,就每日有暗卫跟随。

  裴宥眉眼略松。

  十一又道:“但是……梵姑娘……一剑穿心,未能救下来。”

  裴宥垂了下眼睫,脸上并没什么表情,须臾,问道:“只有一名活口?”

  十一略有些惭愧:“是,老大将他扣去了暗牢,等候公子审问,十三已去盘弄他的底细。”

  这群刺客实在手法老道,缨瑶那一趟他们就与之打过一次交道,本以为那时是经验尚浅,这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他们与之相匹敌。

  可真正碰上了,若不是徒白盯死了其中一名较弱者,在其吞毒前及时阻拦,这次恐怕又是一无所获。

  虽是夜晚,仍旧能感觉到京城的乌云沉沉,风雪欲来。

  裴宥面色沉静,未再言语,只在上马车之前问道:“可知会过夫人我会晚归?”

  十一马上道:“已传信给十六,十六称夫人已在书房睡下。”

  裴宥撩袍上车。

  马车一路疾行,直奔国公府而去。

  暗牢门口,顾飞木着一张脸,面色略有些惨白。

  此前他一直跟在裴宥身边,缨瑶遇袭时是徒白在应付,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血。当下脑子里全是刚刚的刀光剑影,他们的人,对方的人,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梵姑娘,喷洒在他身上的热血,一起咬毒自尽的刺客……

  一直到裴宥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中,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裴宥走近,扫了他一眼,又给十一一个眼神:“下去包扎伤口罢。”

  推门进去。

  顾飞与十一对视一眼,二人身上都有伤,但谁都没动,反倒不约而同地跟着裴宥进了暗牢。

  他们也想知道,叫他们布局这许久,折损了那么多兄弟的幕后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里头的人徒白亲自守着。

  同上次的宜公子一样,手脚锁着铁链,嘴里塞着白布。

  只是宜公子从头到尾就没老实过,不是嘴里“呜呜”叫就是将锁链砸出声响;而这次的人,从头到尾静如死水,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徒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好不容易保下的活口就想法子自戕了。

  裴宥进来时,那刺客仍旧一动不动,眼皮都未抬一下。

  依旧是那张太师椅,顾飞也照旧马上去倒了盏热茶,只是茶盏放下后,暗牢里便再无声响。

  那刺客没动静,裴宥也不急,悠悠喝着茶,极偶尔,才扫他一眼。

  半晌,一盏茶见底,顾飞马上续了一杯。裴宥却不再动,而是缓声开了口。

  “不是京城人士吧?”裴宥靠在太师椅上,睨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来京几年了?”

  那人并不答,也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裴宥也未指望他会回答,微微倾身,黑色的眸子盯着他:“我猜,三五年?”

  那人仍旧不动,裴宥重新拿起茶盏,垂眸刮着茶盖:“二十六七,来京三五年,不仅不是京城人士,想必,还是名黑户。”

  “不仅是黑户……”裴宥稍稍扬了眉尾,“大抵还有案在身。”

  “一个有案底在身的穷凶极恶之徒,愿意以命相搏,为何?”裴宥浅浅喝了口茶,“有妻有子了?”

  地上的铁链突然哐当响了一声。

  顾飞在一旁听着,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不愧是他家世子爷啊!

  只凭几眼,便看出这人如此多的底细!

  京中高门大户多,以那批死士的身手,但凡有个良民身份,在京中好找差事得很;此人这等年纪,也的确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

  “即便无妻无子,肯拿自己的性命一搏,想来也有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人事。”裴宥放下茶盏,“你自可选择自尽在此,但你要护住的人,你想达成的事,恐怕……”

  他轻轻撩起眼皮,暗黄的烛光下,鼻侧那枚小痣凉薄又冰冷:“就不能如你所愿了。”

  说着,给徒白使了个眼色。

  徒白略有些忐忑,但还是过去,将人嘴里的白布扯了下来。

  他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冒汗,还好那人并没有咬舌的动作,但也仍旧抿着唇,垂眼看向别处,并不言语。

  “阁下不妨想清楚再开口。”裴宥也不催他,反倒是盯了顾飞与十一一眼。

  两人明白这是在指责二人没听他的话,无声对视一眼,默默退下处理伤口去了。

  “天凉,来喝杯茶。”裴宥又对徒白道。

  徒白自然不放心,可公子都开口了,他也便过去,本想站着喝一口意思意思,可裴宥扣了扣茶桌,示意他坐下。

  于是暗牢里的场面,就变成两人无声地喝茶,一人无声地坐在地上。

  既不用刑,也不逼问,实在不按套路出牌,坐在地上的人便也不如表面那般平静,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不时会朝上瞥一眼。

  徒白坐下喝了杯热茶,稍稍缓过神来,倒是隐约明白了裴宥此举。

  此人连死都不怕,严刑逼供有什么用?

  他在等。

  这一年多的光景,养了那么多的暗卫,并非每一个都武功高强。很大一部分人在做的事情,是盘查京中人士。

  重点的京畿营,府兵卫,自然是早就盘得不能再透。

  可公子早说过,这样大规模的刺杀,不可能全部用官家人,否则一个失败全部服毒自尽,官家不可能不查。

  因此这一年多,京中无户籍、无身份的流民,是他们盘查的重点。

  十三刚刚看过这男子的长相,已经去了有一个时辰,若此前有盘过此人,他的软肋到底在何处,不多时便可带过来。

  如此一想,徒白也不急了。

  他若真的无所顾忌,在取下嘴中阻碍时便会咬舌自尽。

  果然,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僻静无声的暗牢外,突然响起孩子的哭喊声,那从始至终坚如磐石的男子倏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你们抓了谁来?”

  这次轮到裴宥不言不语,不紧不慢地看着十三带着两名暗卫,押了一对母子过来。

  妇人看来与那刺客年龄相当,孩子不过三四岁,一进来,刚刚还幽静的暗牢里,充斥着孩子的哭喊声。

  “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罪且不及妻儿,与无辜稚儿又有何干?”

  “无辜稚儿?”裴宥挑了下眉,清寡又淡漠地指了指那哭闹的孩子,“那便从这无辜稚儿开始吧。”

  “稚儿毕竟无辜。”裴宥无甚表情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便干净点,‘贴加官’罢。”

  贴加官?

  被铁链锁住的人简直不敢相信。

  这便是百姓口中温煦儒雅,心怀仁善的裴世子吗?!

  对三岁稚儿用此等酷刑,他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

  暗牢中的刑具应有尽有,十三得令,与一名暗卫抬了邢床来,转眼那哭闹的孩子被固定其上,哭嚷的变成刚刚一脸煞白的妇人。

  “大人,大人不知我家郎君犯了何种过错,民妇替我家郎君向大人磕头了!大人放过孩子,您有什么……有什么怒气冲着民妇来!”

  裴宥踱步到邢床边,扯了扯唇角:“不急,这孩子之后,便是你。”

  那妇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瞪大眼,眼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男子极为清雅地净了手,坐到邢床边,慢条斯理地浆湿了纸,像是在做什么高雅的事情一般,不疾不徐地往孩子面上贴。

  孩子全身都被固定住,早就吓得哭都不会了,只一下一下抽着鼻子,一张纸盖上去,吸鼻声都小了许多。

  他丝毫没有犹豫,极为熟稔地再浆湿一张,继续慢条斯理地往孩子面上贴。

  根本……根本就是做惯了这种事情,不会有丝毫手软的人啊!

  “夫君,夫君!”妇人崩溃大哭,“夫君你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快求求这位大人啊!轩儿他才三岁啊!”

  那刺客挣扎,想要挣掉锁链,大嚷道:“枉世人都称你心慈好善,恭谦仁厚,原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有本事你杀我,莫要杀我妻儿!”

  裴宥突地笑了起来,指尖抵额,笑得四周都要失了颜色。

  待阒黑的眸子抬起来,里面却是丝毫笑意都无:“我不杀你妻儿,你便会去杀我的妻儿,饶是大罗神仙,也做不来这等慈善之事。”

  “你且放心,尽管替人守着那些秘密,我逮不到执刀人,能亲手毁一把你这样的刀,亦是快意的。”

  继续慢条斯理地贴了一张浸湿的纸,扬着眉头拍了拍孩子的面颊:“啧,真可惜,你这稚子,大约就要断气了。”

  “夫君!!!”

  噗通——

  那人终于再坚持不住,笔挺地跪在地上:“裴世子,小人都招,世子想知道什么,小人统统都招!”

  温凝发现自己在做梦。

  她偶尔也会做这种“清醒”的梦,明知道自己在梦里,却突不破梦境,醒不过来。

  她喊了裴宥两声,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裴宥也毫无反应,冷凝着脸与徒白一道出了书房。

  出去温凝才发现,这里不是国公府,是另一个她同样熟悉的地方。

  梧桐巷。

  这辈子是梵音音在梧桐巷,可上辈子,是她在那里被裴宥关了几年。

  裴宥与徒白出了宅子便骑马疾行。

  刚刚徒白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为何裴宥不需他多言,马上明白了一般,他们现在又去哪里?

  梦里的冬日,同样在下雪,厉风刮面而过,雪花便似刀子一般割在脸颊。

  温凝奇怪极了,明明是做梦,竟然有这么真实的感受,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所在,可耳边的风,几乎割破皮肤的雪,那样的真实。

  她看着裴宥和徒白一路疾驰,出了长安街,又出了京城,夜晚的京郊,黑得目不可视物,他们的马匹却丝毫未停。

  一直行到一处山坳,温凝终于明白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这是望归山,他们要去望归庄?

  裴宥带她去过的。

  果然,马匹停下来时,温凝看到了熟悉的“望归庄”牌匾。只是裴宥和徒白都未在门口多留,下了马,连马都顾不上栓,快步往庄内去。

  温凝甚少见到裴宥这般失态,他向来是沉着的,冷静的,可现下,他几乎是要奔跑着到庄内。

  可在推开那扇大门时,他的步子猝然停下,整个人都蓦然僵住。

  温凝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掉在地上的破败灯笼,被砍落在地的残垣,满目的血,满地的尸体。

  空气中溢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温凝心头如遭重击,剧痛在胸口肆虐蔓延。

  不,这是梦。

  她在做梦而已。

  做了个噩梦而已,醒来,快醒来!

  她用力地挣扎,却并未突破梦境。她跟着裴宥一路向前,偌大的庄园,一路都是血,一路都是尸体。

  寂静的雪夜,毫无生机,只有她从未听过的,徒白悲恸的大哭声。

  裴宥,梦而已,不要难过。

  温凝想要开口,到底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跟着裴宥一路往里,她记得,最里边的院子,住的是他的老师。

  院落的门是关着的,裴宥的步子止于门前,似乎摄于去推开那扇门。

  良久,他才终于抬手。

  嘎吱——

  最后一间院落,画面比外间更加惨烈。

  所有的妇孺、孩童,都聚集在此间,可以看出事发时,有人将他们送来此处,试图一并保护起来。

  但来人并未手软。

  地上的尸体甚至都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全都是一刀致命。

  温凝看到裴宥的手在抖。

  他惯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着,颤抖着手,一个个地扒开尸体,去探他们的鼻息。

  没有生还者。

  去年见面时一身道骨的老师俯趴在身前的桌案上,怒而瞪大了眼,唇角一缕暗红色的血。

  裴宥抬手,阖上他的双目。

  死寂的屋子里,突然有了轻微的声响。

  老师怀中,藏了一个人。

  裴宥几乎有些慌乱地将老师的身子挪开一些,露出里面细小的动静。

  “豆丁?”裴宥的声音嘶哑,一开口便哽住。

  他将豆丁从老师怀中抱出,可豆丁看起来也不是安然无恙,苍白的小脸上眼神混沌,只余一口气而已。

  裴宥抱起他便大步往外走。

  温凝看到豆丁背后大片的血迹,大约是刺穿老师的那一剑到底还是伤到了他。裴宥抱起他,鲜血便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淌。

  “大……大公子……”豆丁认出了来人。

  “大公子,别哭……”豆丁抬起小手。

  他想要碰裴宥的眼睛,又收回去,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大公子……我有……我有糖。”

  “你上次……给我带的,我……没吃完……”

  “给你,不哭……豆丁不疼……”

  裴宥一言不发,只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化成一颗颗水珠,又从他的脸颊滑落。

  还未走到门口时,豆丁的手突地垂落,从中落下一颗包着糖纸的糖果。

  裴宥的步子也便倏然停下。

  雪仍旧在下,一层一层地往下落,像是想要将这个夜晚的血色全部掩尽。

  温凝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这样可怕的噩梦,拼命挣扎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摆不脱梦境的桎梏。

  她不想看,她不要看如此残忍的一幕。

  大约是她挣扎得太过,这一幕真的消失了,转而是一间她有些久违的房间。

  仍旧是夜晚,外面仍旧在下着雪,房间里却格外的暖和。

  门声轻响,裴宥推门而入。

  他已经不是刚刚那身衣裳,身上却仍有淡淡的血腥味,面色更是白得净凉。

  他动作极轻,缓步到了床榻边。

  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夜沉,正是深眠的时候。

  他并未前去打扰,只低垂着眼静静望着她,狭长的眼尾甚至还有几分未散的红色。

  良久,他上前一步,却是坐在脚踏上,轻轻捞起那姑娘的手,小心地枕于其上。

  “阿凝,只剩你了。”

  正好那姑娘轻轻翻身,温凝看清她的脸,意识瞬时尽数回笼。

  嘉和十七年,这是上辈子,她尚还在梧桐巷的嘉和十七年。

  温凝猛然睁眼,顾不得面上的冰凉的眼泪,脑中只有三个字——望归庄。

  “十六!十六!!”她朝空中大喊。

  而此时的暗牢中,仅余的刺客跪在地上道:“小人不曾见过发号指令之人,更不知到底是谁在给我们发号施令,但小人知道,今夜我们这行人,被分为三队,一队人数较少,刺杀鸿胪寺卿温庭春,一队二十人,刺杀梧桐巷梵音音,还有一队人数最多的……去了望归山的望归庄。”

  裴宥倏然起身,袍袖拂落了手旁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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